宋代普洱茶的飲茶風尚
個突出表現就是茶館的興起。唐代城市中已有茶鋪,至宋代更為普遍。隨著商品經濟的發(fā)展,城鎮(zhèn)居民飲食商品化、社會化程度提高了,人們的社會流動也顯著增加,而茶坊酒肆適應人民購買現成飲食、品飲聚談、休息的需要,應運而興。兩宋京都以至外郡市鎮(zhèn),茶樓林立,時稱茶坊、茶肆、茶房、茶屋、茗坊等,其名稱也十分別致,如八才子、宛家室、純樂、八仙、清樂、珠子等。孟元老《東京夢華錄》以及張擇端《清明上河圖》都描述了東京汴河兩岸茶坊酒肆生意興隆的繁榮景象。而《夢粱錄》、《都城紀勝》、《武林舊事》等書所記南宋都城臨安的茶坊更為典型。當時,城中“處處各有茶坊、酒肆、面店……”茶坊根據顧客和檔次不同分作幾類:士大夫階層經常聚會的茶坊稱車兒茶肆、將檢閱茶肆等,商人談交易的場所叫“市頭”,還有妓院所開的茶坊,叫花茶坊、水茶坊,“后生輩甘于費錢,謂之干茶錢”。另外,在酒、面食店等飲食店鋪還普遍設茶,故“大凡面食店,亦謂之分茶店”。在酒店里,顧客登門,便有人“提瓶獻茶”,稱作點花茶。這部分開支叫做“分茶錢”。當時茶坊經營出于競爭需要,靈活多樣,十分繁榮:如延長營業(yè)時間;重視內外環(huán)竟的裝潢設計,店門彩畫,緋綠簾幕,懸貼彩燈,陳設豪華,飲具精致,“列花架,安頓奇松異等物于其上,裝飾店面”;服務周到細致,茶博士“敲打響盞”,高唱叫賣,以招徠顧客;隨著季節(jié)不同隨時變換營業(yè)品種,力求一年四季都賣“奇茶異湯”,如“冬月添賣七寶擂茶、撒子、蔥茶,或賣鹽豉彈;暑天添賣雪泡梅花酒;或縮脾飲暑藥之屬”。有的茶坊還請樂師鼓樂伴唱,以招徠生意,如同今天的音樂茶座,可算是茶館文化的濫觴?傊,茶坊的興起不僅是商品經濟的表征,而且作為民間重要的社交場所,大眾傳播的渠道,具有日益顯著的社會作用。茶坊而外,還有茶擔、浮鋪,或擔挑或車推,流動煮賣,出入小巷深院,集墟鬧市,“點茶湯以便游觀之人”,從而發(fā)揮著茶坊所起不到的作用。
隨著飲茶在社會生活中所處地位的日益重要,宋代茶書的撰述也大大超過了唐人,達到二十多種,其中不少都成了流傳至今的經典;有關茶的詩文、雜著、書畫也空前增多,幾乎所有的文學藝術名家都有大量的談茶詩詞文賦書畫創(chuàng)作,歐陽修、蘇軾、王安石、梅堯臣、黃庭堅、陸游、楊萬里、蔡襄、米芾、宋徽宗、劉松年等都是其中杰出的代表,僅陸游一人一生就創(chuàng)作了茶詩300多首,堪稱一絕。這些都表明,飲茶不僅人們物質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,與米鹽一樣,不可一日無之,而且進入了上層社會的精神生活,成為文學藝術的主題之一。
二、飲茶方法之變
宋茶分為臘茶(片茶)、草茶(散茶)兩大類,制作技術有很大區(qū)別,但品飲方法則都是煎茶,與唐代飲茶方法略同而有變化。
首先,是從唐人煎茶發(fā)展到宋人的煎水點茶。宋人斗茶,只煎水而不煎茶,茶瓶煎水達到一定火候,再注入盞中,稱為點茶。點茶之前,先要用開水將茶盞燙熱,稱為盞;接著要根據茶盞大小放入一定的茶末,注入沸水,調和膏油狀,稱為調膏。其詳細程序在下面還要介紹。這種方式實際上是從唐代煎茶向明代以后的瀹茶過渡的濫觴,只是因為其基本程序沿襲自唐代煎茶,而且更加講究,與明代以后的崇尚天趣的沖飲相比,無論從理念上還是操作上都有很大差別,所以仍屬于煎茶系統。
其次,是一般不再炙茶。蔡襄《茶錄》:“茶或經年,則香色味皆陳,于凈器中以沸湯漬之,刮去膏油一兩重乃止。以鈐箝之,微火炙干,然后碎碾。若當年新茶,則不用此說。”此后散茶興起,炙茶也就成了歷史的陳跡了。
再次,是茶器有所變化。主要是釜變?yōu)槠,從而引起?a href='http://m.cfkuzc.cn/'>茶之法的相應變化。宋代茶具藝術更加講究,不僅外觀造型更為精致,而且質地也由陶瓷發(fā)展為金、銀、玉器,日趨奢侈。如“長沙茶具,精妙甲天下,每副用白金三百星,或五百星,凡茶之具悉備,外則以大鏤銀合貯之”,“士大夫家有之,置幾案間”。就實用角度而言,比較顯著的變化是唐人煎茶多用鼎釜,宋人則易以茶瓶,又稱湯瓶、茶吹、鐐之、茶吊子。其質地“以黃金為上,人間以銀、鐵或瓷、石為之”。這樣從敞口的釜變?yōu)榧氼i的瓶,以目辨湯的三沸之法就無法進行,“故曰候湯最難”,于是宋人就在煎水上下功夫,探索第二種標準即辨聲。羅大經《鶴林玉露》中首先記載李南金提出“當以聲辨一沸、二沸、三沸之節(jié)”,即“砌蟲唧唧萬蟬催,忽有千車捆載來,聽得松風并澗水,急呼縹色綠瓷杯”。然后羅大經又對其說法加以補正,“瀹茶之法,湯欲嫩而不欲老,蓋湯嫩而茶味甘,老則過苦矣。若聲如松風、澗水而遽瀹,豈不過于老而苦哉?惟移瓶去火,少待其沸而瀹之,然后湯適中而茶味甘”。他也有一詩為證:“松風雨到來初,急引銅瓶離竹爐。但得聲聞俱寂后,一甌春雪勝醍醐。”
復次,宋人對飲茶加佐料的看法也有不同。唐人多用鹽姜,宋人對于飲用講究的上等茶,主張用純茶,反對加入辛辣佐料!稏|坡志林》中說:“近世有用此二物者,輒大笑之。”同時又補充說道:“茶之中等者用姜煎,信可也,鹽則不可。”黃庭堅《煎茶賦》亦言茶中加鹽是“勾賊破家,滑竊走水”,結果是湯花不能凝結,完全破壞了茶味。然而,“風土嗜好,各有不同”。蘇軾詩中也寫道:“又不見,北方茗飲無不有,鹽酪椒姜夸滿口。”“老幼妻子不知愛,一半已入姜鹽煎。”可見民間飲茶中仍有飲茶加入佐料的習俗,甚至“雞蘇胡麻煮同吃”,不像士大夫那么講究。
斗茶,又稱茗戰(zhàn),是古人以戰(zhàn)斗的姿態(tài)品評茶葉質量優(yōu)劣、品飲水平高下的技藝與風俗,是我國古代品茶藝術的集中體現。此風有說起于宋,有言始于五代,也有人認為發(fā)端于唐代。但無論如何,盛于宋代尤其是北宋則是毋庸置疑的,范仲淹的《和章岷從事斗茶歌》、容庚《斗茶記》、劉松年《斗茶圖》以及大量的有關詩文,可為足證。
范仲淹《斗茶歌》寫道:
年年春自東南來,建溪先暖水微開。
溪邊奇茗冠天下,武夷仙人從古栽。
新雷昨夜發(fā)何處,家家嬉笑穿云去。
露芽錯落一番榮,綴玉含珠散嘉樹。
終朝采掇未盈,唯求精粹不敢貪。
研膏焙乳有雅制,方中圭分圓中蟾。
北苑將期獻天子,林下群雄先斗美。
鼎磨云外首山銅,瓶攜江上中泠水。
黃金碾畔綠塵飛,碧玉甌中翠濤起。
其間品第胡能欺,十目視而十手指。
勝若登仙不可攀,輸同降將無窮恥。
吁嗟天產石上英,論功不愧階前。
眾人之濁我可清,千日之醉我可醒。
屈原試與招魂魄,劉伶卻得聞雷霆。
盧仝敢不歌,陸羽須作經。
森然萬象中,焉知無茶星?
商山丈人休茹芝,首陽先生休采薇。
長安酒價減百萬,成都藥市無光輝。
不如仙山一啜好,泠然便欲乘風飛。
君莫羨花間女郎只斗草,贏得珠璣滿斗歸。
斗茶的講究、斗茶的場面、斗茶的神奇功效表現得淋漓盡致,其之所以風靡全國,成為“盛世之清尚”,也就不難想見了。
宋人斗茶,對于有關的用具、用料以及操作方法都非常講究。
茶具,主要是瓶、盞和筅。茶瓶用于煎水和注湯,細頸鼓腹,單柄長流。質地“宜用金銀”,所煎水稱為富貴湯;瓷瓶煎水為“壓一湯,幽士逸夫,品色尤宜”,其余銅、鐵、鉛、錫、陶、石為器,則不宜。茶瓶宜小,“易候湯,又點茶候湯有準”。“注湯利害,獨瓶之口而已。”“嘴之口,差大而宛直,則注湯力緊而不散,嘴之末,欲圓小而峻削,則用湯者有節(jié),而不滴瀝。蓋湯力緊則發(fā)速有節(jié),不滴瀝則茶面不破。”茶盞,以建州所出黑釉者為最著!茶錄》:“茶色白,宜黑盞,建安所造者紺黑,紋如兔毫,其坯微厚,之久熱難冷,最為要用。”另外,造型上也很講究,“底必差深而微寬,底深則茶宜立而易以取乳,寬則運筅旋徹,不礙擊拂”。盞口大,易于容納湯花;盞壁斜直;沿內稍向內折。品飲時還要以湯之多少,選用茶盞,“盞高茶少,則掩蔽茶色;茶多盞小,則受湯不盡”。茶筅,用于擊拂,以老竹制成,筅身要重,筅頭劈竹為絲,根粗末細,如劍背之狀,以便操之有力而易于運用。
品水與煎水,也是斗茶的關鍵!洞笥^茶論》:“水以清、輕、甘、潔為美,輕甘乃水之自然,獨為難得。”從水質、水味兩個標準衡量,不一定必須天下名泉,但取山泉之清潔者、井水之常汲者即可,江水不潔,不用。擇水對斗茶勝負的作用不可忽視,“蘇才翁與蔡君謨斗茶,蔡茶精,用惠山泉,蘇茶劣,改用知瀝水,遂能取勝”。至于煎水功夫,前已述及,此不多贅。
茶的選擇更為重要。宋人斗茶所用餅茶以建安北苑所出為佳,尤其以白茶為上。茶餅制造時表面往往涂上膏油,“故有青黃紫黑之異”,因而蔡襄認為要辨別茶的質量,就須“如相士視人氣色”,“隱然察之于內,以肉理潤者為上”,“以青白勝黃白”!洞笥^茶論》專列鑒辨之法:“要之,色瑩徹而不駁,質縝繹而不浮,舉之凝結,碾之則鏗然,可驗其為精品也。”選擇上好的茶餅,先要用紙包好槌碎,然后立即上碾,“碾必力而速,不欲久”;碾后過羅,“羅必輕而平,不厭數”,這樣才能使“粥面光凝,盡茶之色”。
“點茶不一,而調膏繼刻。”調膏是斗茶的第一個環(huán)節(jié)。調膏之前要先盞,使“盞熱而茶難冷,難冷而茶味不變”。在盞中調膏要掌握好茶與水的比例,視茶盞大小酌放茶末,一般一茶盞中放茶末二錢,然后注入適量沸水,均勻攪動,調成具有一定濃度和黏度的膏狀,成膏后要即使點湯。
點湯是把煎好的水注入茶盞中,其中的節(jié)制把握關系著斗茶的成敗。點湯時要注意手臂的靈活運轉,落水點要準,注時水從瓶嘴中噴薄而出,形成水柱,不得斷續(xù)滴瀝,時有時無,形成斷脈湯。“茗盞量合宜,下場不過六分”;適中時就要一下即收,不能零星水滴,破壞湯面;如無節(jié)制,注水盈盞,則形成大壯湯。
點湯的同時,要用茶筅旋轉擊打和拂動茶盞中的茶湯,使之泛起湯花,稱為擊拂。茶筅的運用用視需要分輕重緩急、幅度大小,而邊透上下,適時適度,從而達到最好的效果,幻化出飛禽走獸、花草蟲魚、山川風物、文字書法等種種物象,“纖巧如畫”,而且不會出現水痕,時人稱為茶百戲、湯戲、茶戲、水丹青。
點湯與擊拂幾乎是在同時間同步進行的,只有兩相配合,操作得當,才能保證斗茶的勝利,創(chuàng)造出斗茶的藝術美。對此,《大觀茶論》首先指出點、擊不當的情況:“以湯注之,手重筅輕,無粟文蟹眼者,謂之靜面點。蓋擊拂無力,茶不發(fā)力,水乳未浹,又復增湯,色澤不盡,英華淪散,茶無立作矣。有隨湯擊拂,手筅俱重,立文泛泛,謂之一發(fā)點。蓋用湯已過,指腕不圓,粥面未凝,茶力已盡,云霧雖泛,水腳易生。”而妙于此者,亦即正確的方法——“七湯之法”:“量茶受湯,調如融膠,環(huán)注盞畔,勿使侵茶。勢不欲猛,先須攪動茶膏,漸加擊拂。手輕筅重,指繞腕旋,上下透徹,如酵蘗之起面,疏星皎月,粲然而生,則茶之根本立矣。第二湯自茶面注之,周回一線,急注急止,茶面不動,擊拂既力,色澤漸開,珠璣磊落。三湯多寡如前,擊拂漸貴輕勻,周環(huán)旋轉,表里洞徹,粟文蟹眼,泛結雜起,茶之色,十已得其六七。四湯尚嗇,筅欲轉稍,寬而勿速,其清真華彩,既已煥發(fā),云霧漸生。五湯乃可少縱,筅欲輕勻而透達,如發(fā)立未盡,則擊以作之。發(fā)立已過,則拂以斂之,然后結藹凝雪,茶色盡矣。六湯以觀立作,乳點勃結,則以筅箸居,緩繞浮動而已。七湯以分輕清重濁,相稀稠得中,可欲則止。乳霧洶涌,溢盞而起,周回凝而不動,謂之咬盞。宜勻其輕清浮合者飲之。”
以上是斗茶的各個環(huán)節(jié)。那么如何衡量斗茶的好壞贏輸呢?《茶錄》:“視其面色鮮白,著盞無水痕者為絕佳。建安斗茶,以水痕先者為負,耐久者為勝,故較勝負之說,曰相去一水二水。”這里首先提出了雙重的評判標準:湯色與湯花。湯色以茶質鮮嫩、制作精良的乳白為上,依次是青白、灰白、黃白、赤紅;湯花要求均勻,而且久聚不散即咬盞,若散去較快或者隨點隨散,就叫做云腳渙散,湯花散后露出水痕早者即認輸。當時斗茶可能不止一次定勝負,要三局二勝,所以有“相去一水二水”之說。
當然,這只是目測,斗茶最后還要品飲,從味、香、色幾個方面綜合評定優(yōu)劣。色即觀察湯色,已見上述。“夫茶以味為上,香甘重滑,為茶之全,惟北苑壑源之品兼之;其味醇而乏風骨者,蒸壓太過也。”另外,如果茶槍過長,則初甘而終微澀;如果茶旗過老,初雖過苦而飲徹反甘。“茶有真香,非龍麝可擬。”這就需要從制作到煎飲的各個環(huán)節(jié)都選擇精良,操作允當,器具潔凈,環(huán)境優(yōu)美,從而使得斗茶達到最佳效果,“馨香四達,秋爽灑然”,方可取得最后的勝利。
最后,需要指出的是,宋代茶葉通過歲賜、榷場貿易等形式,大量流入邊疆地區(qū)的遼、金、西夏,從而使得品飲之風在更廣大的范圍內盛行開來,“上下競啜,農民尤甚,市井茶市相屬”,甚至少數民族的上層也都以品飲相尚,金熙宗就“分茶焚香,終失女真之本態(tài)”。而從今內蒙古赤峰、河北宣化遼金墓葬考古發(fā)掘來看,不僅有茶具文物出土,而且大量的壁畫生動再現了制茶、飲茶的場景,使我們得以真實生動地了解宋代茶文化在遼金統治區(qū)的傳播情況。
此外,作為我們古代品茶藝術最高表現形式的斗茶風尚,通過入宋僧人傳入了日本。其中榮西禪師貢獻最大,他著有《吃茶養(yǎng)生記》一書,稱茶為“養(yǎng)生之仙藥,延年之妙術”。他本人也被尊為“日本之茶圣”。至遲在南宋末年,中國的飲茶習俗、斗茶形式以及相關茶具已經傳入日本,在禪院和上層人士中流行,幾經變革,演變?yōu)槿毡镜?a href='http://m.cfkuzc.cn/'>茶道。因此,曾任日本茶道文化協會負責人的森本司朗在〈茶史漫話〉中指出:中國的斗茶“哺育了日本的茶道文化”。